案主馨是透過〈少年陰陽師〉澄的母親轉介而來,同為時代新女性,育有一子一女,為人母卻未顯老態,仍洋溢著青春朝氣。 「我們家哥哥鉉的症頭和澄一樣,不吃飯不睡覺還能長高,真是奇了;在學習上也很挫折,除了養昆蟲、做標本外,對什麼都提不起勁,唉。」 我遞上能緩解疲倦氣虛的洋甘菊養生茶。 「懷孕前,我以為自己會是事業家庭一把罩的女強人,但鉉的狀況太多⋯⋯現在只能當守兒奴了。」馨喝了口茶,悠悠嘆氣。 「媽媽這次來是想了解什麼呢?」
馨將兄妹檔的日常相處娓娓道來。 鉉有一個小五歲的妹妹曦,相比於步入青春期中二病發作的鉉,曦聰明伶俐又可愛,可說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,但這樣天真爛漫的她,卻唯獨對哥哥充滿比較心態。 讓馨印象深刻的是鉉小六時,班上開始流行養甲蟲,鉉自然也抱回一箱飼養盒;而曦為展現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度,小一的她徒手抓起軟糯糯的雞母蟲,差點沒嚇暈一旁的馨。 舉凡生活各種小事,哥哥能做到的,曦也不遑多讓。 「遇到哥哥,就像小綿羊變身大灰狼?」 「形容的很貼切。」馨笑道。 「那爸爸呢?爸爸和兄妹關係如何呢?」 從剛剛到現在,都沒有聽到爸爸出現,育兒總不能只有媽媽吧? 「我老公啊⋯⋯」馨握著手中茶杯,眼神變得迷離,緩緩開口道: 「婚前我以為他是很理性,所以不太會有情緒反應,」馨頓了頓,露出苦澀的微笑:「婚後我才明白,這叫做『情感抽離』。」 原來,不論是在婚後、或是馨產後,丈夫一直沒有身份轉換的自覺:任憑外境如何改變,他依然是「他自己」。 丈夫的確提供日常起居的吃穿用度,讓他們不愁吃穿;但卻和孩子沒有過多的情感連結和交流。 「你知道嗎?我真心認為是自己上輩子殺了他們,所以這輩子還債還得這麼辛苦。」看似玩笑的言語,卻道盡多少身為人妻、人母的滿腹辛酸淚? 「不會的,所謂『聚散皆是緣』,此生能相遇,必然有其因緣。」 「我們專注在如何讓今生的緣分得以更輕鬆圓滿吧!」 我投以微笑,接著輕輕覆上馨的手背,開始讀取記憶。
火光沖天,一座雄偉輝煌的都城就此淪陷。 城內燃起熊熊烈焰,大火無情吞噬一切,哭聲、喊聲、叫罵聲、嘶喊聲……各種死亡之嘆此起彼落。 昔日繁榮,在一夜間摧毀殆盡。 在濃煙瀰漫的火城內,隱約可見兩個身影穿梭其中,一大一少,是馨和她的孩子。 馨身法矯健,身側男童緊隨其後,而馨懷裡似乎還護著什麼。 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。 稚子在懷中安然而眠,似乎這外界的一切喧囂紛擾災禍,都與他無關。 馨滿面塵灰,眼神堅毅決絕,她立誓要在火城燃盡前,帶著兩個孩子逃出生天。 在彼世,馨是位名震天下的女宗師,文韜武略樣樣精通,為人低調謙和不喜張揚,長年深居簡出,後因喜獲麟子才接受摯友的延攬,遷至都城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,自己也為身為城主的好友出謀劃策,建立一方安樂淨土。 然而好景不長,在諸雄稱霸的年代,攻伐吞併、弱肉強食乃世間常態,擁有良田沃土、百姓安居樂業的都城很快被視作兵家必爭之地。 不久後城滅,好友在瀕死前將幼子託付給馨,只盼孩子平安長大,無須背負國仇家恨。 馨含淚接過幼子,誓死守護這最後一根獨苗;死裡逃生後,馨來到臨近都城尋求庇護。 由於馨乃名聞遐邇的一代英才,很快就被奉為座上賓,城主同意三人落戶為家,但為求名正言順,群臣上書提議娶馨為正室,以絕悠悠之口。 於是兩人開始有名無實的婚約。 城主也的確遵守承諾,提供母子三人日常起居的照料、吃穿用度與皇室無異;但因利益關係而生的婚姻本就缺乏感情支持,而馨入嫁為妃後,滿腹經綸也無處施展,雖感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,提出各種治國方針卻未被採納,當馨正感懊惱之餘,新的煩惱已悄然而生⋯⋯ 摯友之子天賦異稟,卻是根病秧子,馨一直認為是那場大火傷了根基,因此加倍的想要彌補,投注了更多的關愛、時間來親自訓練和提點。 而這樣的舉動,被馨的親生子盡收眼底:他明白母親是受人之託,但不明白為何要做到這般地步? 更氣的是,自己多年刻苦修煉才能達到的境界,對方卻抬抬手就輕鬆結丹;明明受盡寵愛和上天垂愛,卻還擺出一副要死不活的廢樣。 他怒火攻心,時常假借對練之名,實則狠狠修理這位名義上的弟弟。
「後來的那位城主就是現在的丈夫,摯友之子就是現在的鉉,而曦就是當時的哥哥;在能量上,他們不是兄妹,而是競爭對手。」 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,說道:「這的確很符合我們家的日常相處,像是老公也是⋯⋯尤其是鉉,我真的是快操碎了心⋯⋯」 「答應別人的事,媽媽就會想做到好呀。」我淺淺一笑。 「唉,真的是扛了一件事在身上啊!」馨搖頭苦笑。 「但媽媽要知道,你沒有欠任何人,不論前生還是今世,都已經盡你所能了。」 「因此,讓我們解除過去的這些誓言和承諾,讓今生的緣分更輕鬆圓滿吧!」我輕輕覆上馨的右手,將這無需再沈重的一切全數釋放。 「謝謝你,覺得輕鬆好多呀!」結束後馨從座墊起身,點頭致謝。 「不客氣,接下來就在生活中創造更多這樣的輕盈感吧!」 「我會練習的,日後有機會帶鉉來找你吧!」馨的步伐變得從容且輕快。 「我會期待的!」揮手告別,期盼著下一次的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