巧婦難為

「好久不見！最近都還好嗎？」 我喜迎來人，招呼入座後，呈上一杯芳醇的康普茶。 「托你的福，一切都好。」 女子淺淺一笑，來人正是〈螟蛉子〉的案主馨。 馨育有一子一女，日常總繞著兩顆不受控的小行星轉啊轉；距離上次個案，轉眼又過了半年。

在男友求婚時，馨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。 但成為夫妻後，馨才意識到婚姻遠遠不是戀愛那般簡單。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，婚姻則是兩個家族的交集。 丈夫身為族中長子，自幼一舉一動就備受關愛和矚目，背負著家族的期望；而婚後，同樣被寄予厚望的，還有他的妻子馨。 儘管馨說得很淡很淡，但仍能感受到婆婆對她的嚴厲，總挑三揀四且得理不饒人，一直都不滿意這個兒媳。 老公不想夾在兩個女人之間，開始刻意迴避這沒有煙硝的戰爭。 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刻，丈夫卻缺席了；儘管如此，她仍扛起照顧兒女和事奉公婆的重任，甚至在婆婆罹癌臨終前，都是馨無微不至的貼身照顧。 即使如此，婆婆依然苛刻，直到逝世兩人關係也未能有所緩解。 「能這樣說出來也好，平時不會說這些的。」馨直勾勾盯著天花板，面無波瀾。 我望著眼前的女子，該經過多少心碎的試煉，才能有如今的無堅不摧。 馨注意到我的目光，轉頭看向我：「沒事真的別結婚呀。」她苦笑著，眼角掛著一顆淚。 霎時間，婆婆的靈體現身於廂房中。 「嗯⋯⋯你的甲狀腺腫大和婆婆有關，大約是5-6年前，對嗎？」 馨一愣，隨即點頭表示，甲狀腺開始發炎腫大的時間，差不多就是婆婆病情惡化、需要貼身照護的時候。 「剛剛連結上婆婆的靈體，方才的對談她都有聽到，但不用驚慌，」我對上馨慌亂的眼神，深吸口氣，接著說道： 「她想和你說『對不起』，她對妳實在太過嚴格，以及臨終照護的苛刻感到愧疚。」 馨陷入沈默。 「死亡有時能為靈魂帶來全新的視角，婆婆在這幾年都一直還在你們身邊，她覺得很抱歉。」 我頓了頓，繼續補充道：「這是婆婆想傳遞的，但不代表妳要因此原諒或接受這一切，她表達她想表達的，但妳能有自己的選擇。」 在一陣寂靜後，馨緩緩開口道：「這麼多年，我想要的其實就是被看見、被理解而已。」 她輕聲呢喃著，「很意外今天能聽到這些，但終於有種鬆口氣的感覺。」語畢，馨吐出長長一口氣。 剎時，卡在喉輪緊緊糾結和對立的能量消失了，一切又開始流動，馨摸摸脖子，驚奇表示原本腫大硬塊竟變軟了！ 與此同時，感知到婆婆對人間仍有掛心之事，因此還不願前往新生。 「這是婆婆的選擇，我們尊重祝福即可，不必強求或是說服她。」 馨突然出聲道：「她要相信，她的孩子都能好好照顧自己，也有能力照顧自己。」 婆婆的前半生瞬間映入眼簾，原來那些張牙舞爪和氣焰高昂、看似不放心孩子的深層歸因，其實是因為不相信自己——她害怕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。 或許更多的是愧疚和悔恨，看著孩子們長大成人，卻不夠圓滑、不夠為他人著想，和自己一樣總是任性且無理的要求著、損耗著身邊的人們。 「她不是一個不好的母親，她真的不是，她在艱難的歲月好好護著這四個孩子長大，她要相信他自己，也要相信她的孩子。」 「我可以理解她的處境，在那樣的環境下，造就了這樣的她。」 那一刻，婆婆原本緊抓不放的執著瞬間消散，並表示她已無罣礙，要前往新生了。 馨僅僅是說出她的看見，並非要刻意安慰或勸慰；我們沒有要特別要做什麼、改變什麼，但當我們成為時，能量能自然流轉，一切都得以轉化。 最後，婆婆傳來最後一條訊息： 「她想說『謝謝你』，這句話是她真心想說的，她從來都沒有對你發自內心的感謝，就算是在臨終照護時也是，這些年來充滿愧疚和自責⋯⋯」 「嗯，她的確沒說過。」馨露出苦笑，卻沒有初來時那般酸澀。 「她說：『謝謝你能同理我，但當時的我沒辦法同理你，如果前生的我能更有智慧的話，我們的關係就不會是如此。』」 在離開前，婆婆顯現一個場景：畫面中的她與馨親暱地坐在一起，她輕輕拍著馨的手，表達她的感謝和歡喜，兩人有說有笑，宛若母女。 「『謝謝你成為我的兒媳。』」